第一百一十章:超强推理-《掌舵人之城市暗涌》
第(2/3)页
油灯也许接近枯竭了,连油灯跳动的声音也变了调,变成“噼丝……噼丝……噼丝……噼丝……”
即将枯竭熄灭的油灯发出的响声,如同是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在地狱的悬崖边上拼命挣扎着反复喊出的最后一句话。
狱长努力地听着,分辨着,尽量让自己听清楚这两个字。有时候这两个字微弱得不可思议,断断续续,仿佛被很远很远的风吹来;有时候又洪亮得强壮,迅速而尖锐,仿佛是火光中的巫师在全身燃烧时说出的最后一句诅咒。二者之间毫无规律可循,唯一相同的是它们确实是同两个字,两个活生生的,似乎有自己生命的字眼……还有,它们带来的一种毛茸茸的蠕动的感觉。
噼丝?
也许是,壁丝?
壁死?
这有什么意思呢?
或者是,必死?
必死!
那沙哑的声音时断时续,忽高忽低,飘荡在房间里,仿佛是噩梦里用耳语呢喃最恶毒的诅咒:“必死……必死……必死……必死……”
在一瞬间他的呼吸几乎窒息了。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耳膜上忽然传来鼓点般跳动的心跳,伴随着这两个让人不敢动弹的字眼。
油灯啵的一声,又恢复了正常,不再跳动。
狱长腾地跳下炕,在这一瞬间,他发现也许油灯从来没有跳动过。他很快就验证了自己这个想法的正确,他冲过去一看,灯油还烧了不到五分之一。
如果不是灯油,那么会是灯芯吗?狱长仔细地观察着灯芯,灯芯是白麻线搓的,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油灯?油灯里的恶魔似乎是阿拉丁神话。这样的事情如果告诉李瑞洁,定然会被他大大讥讽一番,他早就想有这个机会了。
可是,如果是史记可呢?史记可说过的,油灯,还有,油灯下的影子。他回头看了下自己的影子,似乎并没有什么怪异的现象。
睡意被彻底地赶跑了。狱长重新回到炕上,他半躺着,用手支着下巴,陷入深深的思维的迷宫里。
必死,这两个字,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的出现过?或者,根本就不是油灯,而是其它什么东西发出的?
在黑暗中迷路的时候,在遇到不可思议的事情的时候,史记可有听见过油灯发出的声音吗?
没有人知道狱长的大脑里在盘算着什么,但如果有人看到他的话,会发现这个眼睛不断闪烁,却窝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的男人身上渐渐发出一股怪异的气息。一股透露出杀戮的气息。慢慢地,狱长带着杀气渐渐笑了。模式成立了,所有的情节都合拢了,他想道,这个游戏差不多是*的时候了。
第二天,狱长正在吃早饭的时候,李瑞洁与史记可就来了。他们来得比狱长料想中早了许多,这时候大多数看守和犯人都还在眼巴巴地盼望着下午的放风。狱长一夜未曾合眼,他在一个本子上刷刷地写着什么,直到轮班的看守将他们带了进来才合上本子。
“狱长,这两个人说是想通了,说想要见你,请你给他们一次机会。”
狱长点点头,让两人进来。狱长尚未坐稳,那看守又道:“还有那个乌鸦,他说他也想通了……”
狱长瞄了一眼史记可和李瑞洁,发现两人竟然同时对他微微摇头。咦?这两人怎么会同时这么默契?难道乌鸦说了什么得罪他们的话不成?狱长板着脸道:“你回去将他看好。我现在没空听他胡说八道,让他再多反省反省。”
看守退出去将门掩好,李瑞洁马上一屁股坐了下来,史记可也有样学样,似乎两人都认为自己有这样的权力。狱长左右打量李瑞洁和史记可,两人的眼睛又肿又黑,仿佛彻夜未眠,狱长知道自己未必好得到哪里去,于是他说:“怎样?你们反省好了么?谁先说?”
李瑞洁责无旁贷地开口道:“我先说。在我开始反省我的企图越狱的罪行之前,狱长,我要向您反应一下监狱里的一些违反人权的情况。众所周知,监狱做为国家执法机构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最需要做到对法律的遵守以及对……”
“省省吧你。”狱长一边接过史记可递过来的记录两人谈话的纸,一边不耐烦地打断李瑞洁看起来刚刚开了个头、下面跟着明显又是长篇大论的废话。他一挥手拍拍腰间的老枪:“没人会再有那么大的胆子。直接用说的。乌鸦怎么说?”
李瑞洁哈哈一笑:“乌鸦?他现在肯定一万个不情愿我们抛下他不管了,也许他正在想办法自杀。”
“哦?”狱长抬抬眉毛,他敏锐地察觉到一旁的史记可脸上晃过一丝不安。
“那么,我从头说起。不过,在这个之前,我觉得我有必要更正我原来对跟踪我们的人的观点。”
史记可忍不住插话:“什么观点?”
狱长瞟了李瑞洁一眼,他道:“那天我们夜探之后,我刻意将我们的谈话内容放在桌上,好让你带回去看,但你遗漏了两张最重要的、上面包含了我们对于事情的分析的对话的纸。简单点说,那天的计划是我让你和李瑞洁以越狱的名义去探路,我跟随在你们后面。而后李瑞洁离开你,其实是绕个圈子跟在我后面。一直以来我都察觉有人在盯我的梢,这样刻意让我们查出是谁在跟踪我。那天发生的事情说明,在甬道里前进的不止我们三人,你在最前面,我跟在你后面,李瑞洁在我后面。”
史记可直听得寒毛倒竖:“可是,后来呢?”
“后来李瑞洁抛下你,去把迷宫地道里的标记弄混。然后你和我之间,也就是你的背后出现了一个人。我一开始以为那是你,结果跟着他走叉了路。他没有办法辨识李瑞洁故意弄混的标记,胡乱走着,结果他最终也没有能跟踪到你,就自己回来了。后来李瑞洁从后面追上我告诉我情况不对,我才意识到那不是你。再后来他似乎发觉了我们的存在,但是我们也没有能追上他。”
史记可面色惨白地听着,看得出来他不愿意回想起那天在甬道里的一幕幕让人心里发毛的事件。狱长毫不理会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接着说道:“所以了,那天在甬道里的顺序是这样的:你——跟踪者——我——李瑞洁。这个X先生自己认识回来的路。从这一点上判断,他是个很熟悉监狱内部构造的人,我和李瑞洁的分析是,那是个看守。后来我们回来之后,他又来偷听,但是被我们发觉了。我们出去也没能追上他,很可能他是后来偷听我和乌鸦被我打死的那个,叫刘什么来着?本来我以为会是马东,这证明他们不止一个人——这事儿你们都听说了吧?嗯?”
李瑞洁点头道:“对,这个该死的*监狱看起来密不透风,其实什么鸟动静都能马上传遍每个人的耳朵。那个看守被你打死了——顺便说一句,我操,我也不他妈在乎或者很乐意拧断随便哪个看守的脖子——但是这跟我们的推论有出入了。这就是我想更正我的观点的原因之一。那天跟着史记可的那个神秘先生不是看守,更不会是你亲手了结的那个幸运的叫什么的家伙。”
狱长一扬眉毛:“说说看。”
“我们的推论,有一个严重的漏洞。你说过,是有人盯梢,但那是跟踪你。但是事实上我他妈的跟了你半天,屁影子也没一个,倒是有人在盯史记可的梢。为什么他不跟踪你,而是跟踪史记可?或者,他有没有发觉跟踪的人不是你?”
狱长颔首道:“我在听。”
“在给你一个明确的、我推论出的答案之前,我认为我需要告诉你我的证据的由来,证据来源于这一周以来发生的事情。事实上,正是这些事情,当然也包括你枪毙了一个看守,让我发现我们想错了。我想当我告诉你所有的事情之后,你也会同意我的看法。”
狱长双手合拢,向后一仰,将两只腿抬起来放在桌上:“听起来是个相当长的故事,讲吧。”他微微眯着眼睛。
“从那天我们关禁闭开始。那天我们进去之后,我故意撩拨那个马东……”
马东在李瑞洁身上发泄了聚积已久的郁闷。在他看来,充分利用手中的没有电池的电棒是件南山监狱里稀有的能将没有本质区别的看守和囚犯区别开来的事情。说不上有多开心,只不过让自己活动活动筋骨而已。
那回偶然听到狱长喜欢喝茶。自从自己从仓库里翻腾出一包茶叶之后,狱长果然对自己改颜相向,总是让自己做最重要的工作,总是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处理。比方说,这回看管这两个不知好歹企图越狱的犯人。尽管他得到过消息,这个李瑞洁是非常了不起不能得罪的角色,但他并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狱长对李瑞洁表现出的那种隐隐约约的反感。至于史记可,那大不相同。马东相信自己眼睛并不太坏,至少狱长对史记可有不少好感是绝对不会看错的。所以对待史记可,他不由得谨小慎微起来。
他以为,狱长将他们交给他看管,这是狱长对他的信任的表示。至于张鹏,那是顺带捎上的,以便让他好轮换休息。
那个李瑞洁被自己狠狠地教训了一回,恐怕没有什么胆子闹事了。哼,其实这是救了他。越狱?谁能真的越过外面的大戈壁了?
马东这样想了一回,就靠在墙边,开始打盹。他不知道,他教训的李瑞洁正潜伏在后面油灯照不到的死角,距他只有几步之遥。
李瑞洁观察了一会儿马东,确定他已经睡着。他回身走到史记可的门口,看见史记可也躺在炕上没有声息,不由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这是厌恶史记可实在缺乏应对事情的能力,还是称赞他良好的睡眠。不管怎样,他拿出狱长安排给的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史记可依然在床上毫无动静,这个小子,就算现在自己一掌斩断他的脖子,他也糊里糊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李瑞洁将史记可摇晃两下,待他醒来。
史记可迷糊中睁开眼睛,看见李瑞洁正矗立在面前对着自己冷笑。很快他就想起是怎么回事。“怎么?”他轻声问。
“这是你看到的?”李瑞洁压低声音到耳语的程度,他摇晃着史记可写着自己在甬道里迷路经历的纸。纸张在昏暗中轻轻地哗啦做响。
“是我写的。”
“屁话!难不成是老子写的?”李瑞洁觉得自己的耐心在一点一点的消逝,“我问你!是不是你看到的?”
“是。”
李瑞洁叹了口气,尽管没有太大的希望,他还是觉得值得一试。他跳上炕盘腿坐下,说:“现在去把那盏油灯拿过来。我们在这里复原今天走过的路。”他拿出纸和笔。
史记可惊讶于在自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时候,而李瑞洁却似乎还有无限的精力。要知道,他和李瑞洁这天晚上干着同样的事情。他不知道的是,狱长此时也同样没有入睡,而在大脑里飞快地盘算着他的计划。
今天走过的路?他尽量想象自己忽然升起,漂浮在空中,眼睛穿透光秃的山和悬崖,一直看到甬道里昼夜不分一直长明的油灯点点连成的线。在刚开始,似乎是那么回事。但那是因为这些都是平常自己走过的、也是所有犯人看守熟悉的甬道。很快,进了岔路……
李瑞洁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估算方向是一回事,精确地回忆起走过的距离又完全是另一回事。即便是精力旺盛记忆强大的李瑞洁,要准确地回忆起每一个岔路,每一条走过的路的距离,也是非常困难的。
和史记可的情况几乎一样,走进岔路之后,记忆开始模糊而捉摸不定。即便是一条短短的、几十米长的甬道,也够让他回想半天。这是件非常不容易做到精确的工作,而偏偏这个工作最需要做到精确。一个岔路的遗漏,可能导致之后的整个回忆成为一堆废纸。而现在,却又不可能重新回去一一对应。
终于李瑞洁率先完成了回忆,他拿出狱长的地图对照。由于自己只走过一些路,所以自己画出的是一条线,而地图上面则是一片蛛网。嗯,刚开始的时候,一条小而短的甬道,这是自己住的地方。通过去是一条交通甬道,往北走是有去外面操场的出口,在往西一条通道通往主干甬道。这里是一间很大的空房间,据说可以开会,往南有一条小甬道朝西,再朝西是另一条通道通往厨房,他们没有走厨房,而是朝里走……
这些肯定是平常犯人和看守经常走动出没的地带。自己虽然才来一天,画得几乎跟狱长的地图一模一样,他得意地笑笑,脑袋里对自己的记忆力大大赞赏一番。纸张不够大,他拿出自己画的第二张纸:然后再朝里走,那里有一条岔路,是小小的上坡,他记得在这里他和史记可曾经停顿了一下,因为需要等到狱长从后面赶来。史记可当然不会注意到狱长的曾在这里潜伏到他们的背后阴影里。然后再朝里走,拐了一个弯,是三个岔路……
看着看着,李瑞洁慢慢地笑不出来了。之后的路,自己的回忆开始和地图慢慢变得不一致。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小小的误差,李瑞洁尽量做着修正。但很快他连这个工作都放弃了,因为后面的偏差越来越大,最后根本几乎完全不一样。
狱长说过,地图似乎不完整,而且有差错。可是,怎么会错成这样?自己如果出错,还有记忆出错的借口。只要是一个智商正常的人,画出的地图应该就非常相近。李瑞洁急于验证自己的记忆,他看看史记可。
史记可正苦恼地咬着笔发愣。他画到了自己迷路的地方。
也就是说,他在自己的记忆里,再一次走到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甬道里。恐怖的阴影,为他指路的影子,不符合光学原理的影子投射,迷宫里反复出现的李瑞洁留下的符号……他一身冰冷,汗水不断从他全身没有体温的毛孔里涔出,脸上湿漉漉的如同被恶魔的舌头舔过一样。他颤抖着用笔画到了李瑞洁丢下他的地方,然后一路往前——那是自己的阴影给自己指的方向——那是一路油灯熄灭的黑暗之路。
李瑞洁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皱着眉将史记可手里的纸张拿过来,将史记可回忆的甬道和自己的对照。除开没有考虑距离因素,在刚开始的时候,基本上两人一致。史记可能画对当然有他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因素。但到了后来,就越发乱起来,不仅和地图不一致,和他李瑞洁的回忆也完全不一致。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