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画船听雨眠-《明朝当官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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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山居士文征明,我本来还嫌弃他的诗不好呢。”陈惇就道:“他也就书画上头,算是大家,至于他的诗词吗,算了算了,也就读着乐一乐。”
“你也太恣肆轻狂了些,”陆东君不悦道:“文世叔的诗,你都瞧不上,我倒要听你能做出什么绝妙好辞出来!”
陈惇还真做不出来,连文征明这样的诗句也搜肠刮肚难以寻觅。见那婢女小筱目露轻视,陈惇心中暗道对不起了曹公,你的白海棠被我拿来救急了,顿时一拍大腿道:“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嗯,这开头一句,倒也不错。”陆东君眼睛一亮,道:“继续。”
“淡极始知花更艳,”陈惇摇头晃脑道:“愁多焉得玉无痕。”
“淡极始知花更艳,有鸟鸣山更幽之意。”陆东君轻轻吸了一口气,显然是被打动了:“谓白玉兰一洗颜色,淡极更艳,清洁自励,宁静自安,岂如多愁之玉,留下瘢痕……这真是佳句啊!”
见陈惇半晌没有下句,她不由得催问道:“还有呢?”
“没啦,”陈惇道:“这诗就是绝句,只有四句。”
“你这骗子,又在这哄弄人,”陆东君姣美的面容露出一层薄怒来:“这诗根本不对仗,分明是有颔联、尾联的!”
曹雪芹的这首《咏白海棠》的确是七言律诗,但陈惇偏偏只截取其中四句,也是有原因的。只因原句从薛宝钗口中吟咏而出,首联“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便是一语双关,因“珍重芳姿”而致白昼掩门,既写诗人珍惜花儿,又写诗人珍重自我,这是大家闺秀的矜持和庄重,陈惇觉得用来形容眼前这位世家大族之女,是非常妥帖的。
只不过陈惇抛下了颔联,也就是原句“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一句,一是因为白海棠秋季开放而白玉兰不是,二是因为宝钗性爱雅淡,不爱艳装,活得像个老成之人,而陈惇却并不想见到陆东君也成宝钗这样事事周全谨慎、不苟言笑,而《红楼梦》中所有带有“魂”字的诗词,都没有很好的兆头,比如黛玉的一句“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而红楼梦中人还偏偏喜欢“魂”来对句,曹公是大有深意的。
最后的尾联也被陈惇截割掉,因为“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是说花儿以其清洁之身回报自然,她婷婷玉立,默然不语,迎来了又一个黄昏。这实际上是宝钗的结局,丈夫不归,妇女不再修饰容貌,冷落孤寂地等待丈夫归来。
诗词本来就是寄兴寓情,各言志趣,陈惇就希望陆女郎得到好的祝福,希望她有女儿家至纯至美、至真至善的模样,希望她珍重自身,最后也能选得一个东床快婿。
“女郎怎么知道这诗还有颔联、尾联?”陈惇道。
“你欺我不通诗句吗?”陆东君嫣然一笑:“律诗自有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这其实同八股文一样,有破题、承题、论题、收尾的格式,你这开头二句,分明开了个好头,有若般可写之处,却匆匆收尾,要是从八股文论,你就是个前后不搭、颠三倒四的毛病!”
“谬矣,谬矣,”陈惇大笑道:“女郎若这么说,就犯了一个‘以词害意’的错误。”
“什么叫以词害意?”陆东君瞪大了眼睛。
“词句究竟是末事,第一在于立意。”陈惇细细点拨道:“若说格律,‘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这是规矩,但你看古人的诗上也有二四六上并不对仗的,为什么——若有了奇句,词句就不用修饰。唐以前并不注重格律的,格调规矩都是末等,只要词句新奇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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