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法与道-《明朝当官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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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惇深吸了一口气,话到嘴边却只好咽了下去。
上古三代之治是什么,一句话就是托古改制而已。三代之治根本没有办法证实,只不过依孔子那个时代的记述罢了。而那个时代诸子百家都有理想依托,孔子尊周,墨子扬夏,老子崇上古无为而治。大家把理想中的社会形态说成是古代就有的,从古人那里谋求自己学说的依据,好让统治者施行自己的主张。
其实归根结底都是宣扬自己那一套,找个最相近的东西套上去而已。每个人都要证明自己那一套才是最好的,于是你说周公如何英明,我就说尧舜如何高妙。但说来说去,你仔细看的话,大家的理论都有一个相同之处,他们吹捧的“先师圣贤”,都是在政治上有权,同时在道德思想上也有作为的人,政治上合法,道德上合理,圣贤与君师之位统一,即道与势的统一,这就是诸子百家都希望达到的一个东西,他们都希望自己又有权又有德,当然得不到权的时候,他们就占据道德上的制高点,以此来约束王权。
这就是为啥孔孟天天说古代的圣贤如何如何,一直到现在,百官对着皇帝喷唾沫,也是古圣贤如何、你爹你爷爷你爷爷的爷爷如何如何,非此不能达到以“道统”约束“政统”的目的。
但这话肯定不能讲出来,要不然陈惇还真的要名扬天下,成了“异端”中的“异端”了,毕竟此时泰州学派再是惊世骇俗,也只不过披着王学的皮偷偷摸摸提出了反对皇权的观点,而陈惇这个说法要是出来了,那就是反对儒学的基本了,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陈惇决定还是安分守己、装愚守拙一点。
“学生在想……朱子曾说,三代之隆,其法寝备,然后王宫、国都以及闾巷,莫不有学。人生八岁,则自王公以下,至于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学,而教之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及其十有五年,则自天子之元子、众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子,与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学,而教之以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陈惇一口气道:“朱子说三代的学校有小学、大学之分,可是这是朱子对三代学校的想象,是他自己的理想。因为他是宋朝的人,宋朝的人,怎么能知道三代的教育情况?”
“无知,”王夫子斥道:“朱子说的这话,源自《礼记》。”
“是,”陈惇不紧不慢道:“孔孟、诸子百家的所有著述之中,对于上古三代帝王如何治理国家、安抚百姓多有论述,可对三代的教育情况却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出自《孟子》。”
“孟子说,三代的教育机构分别是校、序、庠,而学的东西只有一个,那就是明人伦,”陈惇道:“明人伦就是知道你的父母、兄弟姐妹是谁,这就是学校的全部教育内容。朱子怎么知道学校还要教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甚至还有教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呢?”
“又是一派胡言,”王夫子的山羊胡子气得一翘一翘地:“明人伦只是告诉你你爹娘是谁吗?人伦是告诉你三纲五常的道理,告诉你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这不就是仁义道德、修己治人之道吗?”
“可是老子说,”陈惇道:“大道废有仁义;慧智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如果这所学校里教授的是仁义孝慈之道,那它就不是上古三代之时,如果是上古三代,就不会教授百姓仁义孝慈,因为上古三代还有大道,春秋才废大道,而出仁义!”
“轰”地一声,课堂喧闹起来,众学子岂见过这样的辩难,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王夫子显然也震惊住了,陈惇不等他回答,就道:“学生只是要说明一个道理,上古三代太过久远,诸子百家那个时代,也无法尽知其貌。”
“周沿商制,商又承夏,”王夫子道:“由周窥夏,窥上古,则可知上古之治……”
“您是说周朝的一应制度,其实传自夏商,又来源于上古吗?”陈惇道:“好吧,从上古到周朝,大概也有一二千年的时间,这些构建和维持了上古、三代之治的制度,也持续了千年,为何突然到了春秋战国,就礼崩乐坏,瓦釜雷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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