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与子同亡-《龙悦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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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赢心中一喜,又是一痛,迎上前来,伸出双手,自然而然,轻轻相拥。
奇水神色平和,没有痴怨,没有哀伤,没有愤懑,便如什么都不曾发生,什么都不曾烦心,却让博赢的心出奇的平静。
步入殿中,博赢轻声说到:“阿水,三月不见,只有你是老样子。见了你我心甚慰,我心实安。”
奇水微微一笑,面上满满的都是心疼:“倒是君上清减了许多,此皆臣妾之过。”
博赢心中一酸,拥她入怀。他来见她,本满怀歉疚,本满怀恩宠,哪料到,她给他的爱,胜过歉疚,胜过恩宠。刹那之间,满心感动,袭上心头;满心委屈,汩汩奔流。
他唯恐她发见,急忙将她的头埋进怀里,竭力保持平静的音调。虽是如此,微颤的气息,依然暴露他的心底:“岳父母一向可好?”
他的落寂,他的委屈,奇水感同身受。她轻抚夫君后背,无限痛惜,无限宠溺,让那颗委屈的心瞬间平和。
博赢醍醐灌顶:“每逢失欢、失意、失败,都是这双手给我安慰,给我力量。父君走时如此,邶笛走时如此,兄长走时亦如此。”
奇水的声音如高山流水,怡人心扉:“都好,只是二老彼此不相往来。好在秀妹妹失而复得,二老都是开心不已。”
博赢甚是关切:“可有你弟妹奇禾、奇飞的消息?倘若再找到他们,岂非皆大欢喜?”
奇水连连摇头:“当年我父兄曾遍寻天涯海角,依然求之不得。终是无可奈何,唯有随缘顺天意。”
博赢顿了片刻,忽然轻声说:“阿水,对不起。”
奇水沉吟片刻,才轻轻回到:“君上不必自责。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砚儿锋芒毕露,勇往直前,难免铤而走险,误入危境。既然是他自己的选择,脚下的路要自己走,肩上的担要自己挑,惹下的祸要自己背锅。何况,他是君上长子,为国解难、替父分忧是他的职责。”
博赢轻声又说:“阿水,你为我生下七子,也算功不可没。我更知道,你待咱六子之心,团成一团,揉做一块,也不及砚儿一个。期盼何其殷切,希望何其深重?可事到如今,你前脚一走,我后脚便废他储君。母亲责我,天枢骂我,砚儿疑我,我都不怕。我最怕的便是你会伤心,每每念及于此,我便万箭穿心。”
奇水情不自禁,泪如雨下:“君上,我当然明白。但分有一丝可想,君上也不会这般破釜沉舟,不留退路。强易磨,刚易折,砚儿犯了兵家大忌,遭此一劫也是罪有应得。”
博赢闻言大恸:“一国之君有何好?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到何年又何月?忍到何岁与何朝?”
奇水急声宽慰:“君上别无他法,更不可操之过急。君上的敌人,是无数权臣,是无数豪强,是无数财阀,有的才高八斗,有的只手遮天,有的财大气粗,他们掌管着国之命脉,不可等闲视之,更不可轻易撼动。”
博赢一声长叹:“实际上我深深羡慕砚儿,恨不得与之同仇,和他一般,拔剑而起,永绝后患。奈何豪强根深蒂固,背后党羽无数,更是富可敌国,掌握着钱庄、绫场、船厂、纸厂、瓷场,此中关系错综复杂。我们必须静候时机,一举歼敌。如若不然,差池半分,动摇国本。”
奇水深以为是:“治国理政,牵一发而动全身。砚儿还是过于年轻,如今也应该吃一堑长一智。做人必须知,锋芒毕露只显一时,韬光养晦方保万年。”
博赢满心愧疚:“虽是如此,我却心知肚明,砚儿没有过错,不过是豪强弄权。阿水放心,我已派紫逍、紫谣去了宗祠,时刻守在砚儿身边,贼人不敢轻举妄动。只要熬过这些时日,我自会想出办法,争得云开月明时。我今日立誓,砚儿是我的好儿子,废立不过朝夕之间,日后更能让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夫妻相拥,直到月上西楼。
再回华玄宫,已是月明中。
青荷矢志不渝,对博赢的来去浑不在意。她一如既往,光着小脚,拖着脚镣,一步一痛,梦游记忆的仙境,神飘情爱之永恒。
她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又迷茫;她凄凄的眼神,如痴如醉如徜徉;她凉凉的目光,如梦如幻如飘香。
博赢心痛至极,只觉一片窒息。
这一生,只剩下这最后的、唯一的爱的乐趣,也在飞速逝去。
问尔何所忆?问尔何所泣?可否与我相依?可否与我说起?可否诉我衷肠?可否疗我创伤?
这是妄想,犹如痴人说梦,如此荒诞不经。
从前,青荷昏迷不醒,博赢又悲又痛,忧心忡忡;如今,她死里逃生,他又爱又怜,恨不得捧在手上、含在嘴里。只是,无论如何努力,无论如何悔改,一切都似石沉大海,月落水中,花入空镜,不得一丝回应。
青荷只顾侧耳聆听。那脚镣铿锵之声,铁索铮铮之声,分明是阿龙含笑弹奏的琴声,你听,是龙悦荷香,是生死与共。
博赢迎上前来,静立半晌,轻轻问道:“青荷,光着脚走路凉不凉?能不能上床躺一躺?”
青荷充耳不闻,自顾呆呆出神。偶尔看博赢一眼,虽是望向他,可那流水般的双眸,射出流水般的目光,流过他的眼,流穿他的心,流透他的背,流逝他的人,流向可望不可及的地方。
她的眼睛还若从前一般,格外纯净,格外清澈,格外明亮。只是,那亮亮的眸光,已经毫无信任,更是拒他千里之外,只剩下与他毫不相干的遐想,只剩下与他背道而驰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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