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三长两短-《边月满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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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此刻意的营造出温馨明亮热闹的感觉,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使人心中空落无比,好似站在灯火通明的大街,却没有熟悉的人,即使有了熟悉的人,那人又当作没看到一般,把自己归为路人。
五层楼的房子只有一个进出口,用青石板搭建而成的一道宽敞台阶印出来后面屋内扇形的大厅。如此奇异的构造刘睿影着实没有见过。
这房屋厅堂也是一门极有讲究的大学问。所谓有条件的门阀十足都得要大门、大窗、大进深、大屋檐。为的就是视野开阔,直通自然,只有如此才能以人力达到“与天合一”。再加古往今来,无论是真有道行的阴阳师,还是那些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都鼓吹这“一命二运三风水”之说,所以这屋子与厅堂,便与人一生的造化福气相连,自然而然的成为了重中之重。
根据阴阳师一道流传下来的五行之说,南为火,色为红,主热;北为水,色为黑,主寒,所以房屋的朝向要向阳避阴。而南面在皇朝时期,却又意味着权力和尊严。所以是无论内在厅堂布局如何,这宅邸落座之处,还是要坐北向南的。可是眼前这五层楼,却和这些基础的原理以及刘睿影的认知彻底背道而驰,它是坐东朝西,无论是那花园还是门口的青石板台阶,统统指向的都是西面。
更何况,但凡是中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以及其他的官家府邸都想要建在一块像样的风水宝地上。就算寻不到完美之处,也得要求前宽阔,后有靠。前宽阔才有多多余的土地用来修园林,建造水塘,摆奇石。后有依靠,能够挡住风势,让房屋和住在其中的人都要依托之感。
以前的人们大地是没有这些说法的,往往都是泽水而居,或是哪里的土壤肥沃,利于耕种,能吃饱肚子,就住在哪里,倒是比现在这些个人为修建起来的景观更加和谐。用几块石头落在一起,堆成个山的样子,终究还是要比真正的山少了气韵和气势,即便是有座山在园子里能显示出所谓“超凡脱俗”,但何尝又不是一种迷信的心里安慰。
山水浅层意思为观赏之用,但那是在自然之中,如此大费周章的将山水摆进家中,早已脱离了那层喜爱山水的意思,再喜欢的东西,天天看着,也会疲倦。
每日忙忙碌碌,满身疲惫,处理事务的时间还不够,又哪来的时间去看山水,如此一来原本与自然相融的山水,因为被人拿来做气势之用,而变得独处一处,日日瞧着那偌大的房屋,接收着不同人传递而来的奉承或者客气话。
听不到真诚的欣赏,对这山水也是一种变相的残忍。
“刘省旗觉得这里如何?”
傅云舟问道,语气中颇为自豪。
就算这园子、房屋、厅堂都不是他的,但身为诏狱中人,对自己所在之地感到自豪也在情理之中。听到他这般语气,刘睿影一直忐忑的心情忽然沉下来了许多。
他觉得这诏狱似是也不像自己以前遐想的那般可怖。就算是进来的人真没有几个出去的,不过看看这里的景致,就算是遍访名山大川也不一定能找到的可以与之媲美的。和他刚刚去过的定西、震北两大王域想必灵秀有余而苍劲不足。但谁有愿意自己死在鸟不拉屎,没有一星绿色的地方?
人总是喜爱美好事物的,那怕死的时候,风景好心情会更好,若是干枯无绿,更是给濒死之人带来一种尽快解脱的枯燥。
绿色是生命之色,能给予破灭希望的濒死之人最后的善意。
“的确是好的出乎意料!实不相瞒,想必阁下也知道。对诏狱,即便是中都查缉司中人也是闻之色变的最大忌讳,在下也曾多次好奇过这里面究竟是何等光景。不过每次闲逛时,也会有意无意的敬而远之,没想到当真进来了却是这么一处洞天福地!”
刘睿影说道。
傅云舟脸上挂着笑意,不住的点头。心里却啧啧称奇。
来诏狱中的人算不上多,但也决计算不上少。基本都是看见了那两扇大开的血红色门板就已经把三魂七魄吓丢了一半,能自己走到这先前那花园的少之又少。大抵都是连拖带拽,口吐白沫,双眼上翻,一副好死不活的样子。
至于这些人中到底几人真,几人假,傅云舟也没有计算过。但这装疯却好像是进了诏狱后公认的脱罪方法,个个儿都能无师自通。什么抽搐狂笑的还都是小儿经。就连啃草吃土,嚼粪喝尿的他都见过不少。
但像刘睿影这般,闲庭信步,侃侃而谈的,还是头一回看到。
这人定不是平常人能比,至少心境大不相同。
一时间,傅云舟竟是不知该将刘睿影作何划分。以他的经验来说,这人都不需要开口,只要稍微看上片刻,就能将其了解个七七八八。 而这诏狱内,无论是个笔力多深的读书人,还是见过了刀与血的武修,都没有什么区别。诏狱所追求的,从来不是偏向于哪一方,或是主持什么公道与正义。
但凡是来这里的人, 多多少少都是有问题的。 就像崭新的绸衫上滴上了油渍,你说它无关痛痒也行。可在这滴油渍晕开后,终究会变成一个扎眼的瑕疵。
以傅云舟的见地,他更愿意将诏狱称为一座磨坊。在这里发生和他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用一座看不见的,无形又巨大的磨盘,将人的肉体和精神都磨个稀烂,而后如同渣滓一般倒掉冲走。
作为中都查缉司的一部分,诏狱既不像天耳省和天目省那样只负责监控刺探,浅尝辄止。他对整个查缉司所查缉的天下,都要无与伦比的行动力。
“刘省旗里边请!”
傅云舟发觉自己走神。
回过头来看到刘睿影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赶忙开口说道。
心里竟是出现了几分窘迫。
他竟然在这种时候失了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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