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空花阳艳【三】-《边月满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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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一点,陈四爷要比金爷想的更通透。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朋友只有金爷一人。而金爷却是在今晚,在先前,才刚刚知道。

    “震北王看上了青府的刀法,所以才会如此?”

    陈四爷问道。

    “不知道。”

    金爷摇着头说道。

    虽然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毕竟没有证据。

    这可不是喝酒的时候,什么话都可以说,反正吹牛打屁开玩笑本来就是一件百无禁忌的事情。

    初次之外,金爷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经过他的反复思量。

    听到他这样回答,陈四爷反而不太习惯……

    他第一次意识到,一件事端竟是可以将人彻彻底底的改变。

    以前他觉得自己和金爷这样的人,却是这辈子都不会发生任何变化,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遇到大的事端而已。

    现在遇到了,他才明白没有什么是会不变的。

    晴天时,每晚的夕阳都不会是一个颜色,一个样子,更何况是人呢?

    “应当就是这样。”

    陈四爷说道。

    金爷长叹了一口气,却是松开了抓住乌钢刀刀鞘的右手。

    屋子里的灯火闪烁的太过于频繁,像是人不停地眨眼一样,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灯盏放在屋子角落,金爷走上前去,用指甲把过长的灯芯掐断,屋子里的明亮重新稳定了下来。

    紧接着,金爷又转身回到了桌案旁。

    这张桌案上放着二十七把欧家剑,每一把都是用陈家锻造出的乌钢支撑。

    金爷从中随便挑了一把,握住剑柄,将其从剑鞘中缓缓抽出。

    乌钢制成的欧家剑一出鞘,整个屋子里顿时就黯淡了几分。

    这便是乌钢的特性。

    它好似能吸收所有的光!

    不但是光,还有声音。

    屋子里除了黯淡了几分外,就连声音也安静了不少。

    即使这屋子里只有两个人,而两个人彼此之间都没有言语,屋子里也还是有声音的。

    每个人应当都有过这感受。

    那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屋里屋外绝对安静的情况下,耳朵边总是有种声音在持续不断的响着。

    没有任何拟声词可以用来准确的描述这种声音,它好像和天地同在。只要人还活着,没有喝醉,没有睡着,就能听到这种声音。

    但当金爷把出鞘乌钢欧家剑放在自己耳边时,竟是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不得不咳嗽了几声,以此来打破这种安静。

    因为绝对安静的环境,人反而不会觉得舒服,却是越发的心慌。

    听到了自己的咳嗽声,金爷这才舒服了许多。他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托住剑身,走到陈四爷面前,稍稍倾斜。

    接着幽暗的灯火,陈四爷仔细端详了好一阵。

    他双手各自伸出一根尾指,紧紧的扣在剑身的正反面,从剑柄处向着剑尖抹去。

    整个过程极慢,极温柔。

    上一次陈四爷流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在金爷给他寻摸来了一坛甲子陈酿的时候。

    好酒配好杯。

    一甲子的酒,当然要用至少双甲子的杯。

    金爷给这一坛酒配的杯子是玛瑙杯,下面还有个琉璃托儿。

    握在手里极为舒服,冰冰凉凉。

    玛瑙这种石头不知埋在地下多少年才能成型,反正肯定不知一甲子。而琉璃这种稀罕物件,是在皇朝末年才被人制作出来,到当时正好一甲子。这两样东西制成的酒杯,与这坛老酒,堪称是绝配。

    陈四爷抚摸酒杯和酒坛时的动作,和现在一模一样,甚至犹有过之。

    金爷敢拍着胸脯打包票的说,就算人间绝色脱光了衣服,站在陈四爷面前,却是都得不到这样温柔的抚摸。

    欧家剑本就比其他的剑短一些,从剑柄都剑尖的距离不过一尺半的长度。

    这么短的距离,陈四爷足足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摸完,然后又凑近了鼻子,拼命的翕动着鼻翼,却又是一盏茶的功夫。

    “嗯。是我陈家的乌钢。”

    陈四爷说道。

    眼睛看着像,还不是绝对。

    天下锻造乌钢的世家不止陈家一家,每一家的配方和手法都略有不同,正是这种在细微之处的差别,才是陈四爷判断的标准。

    陈四爷鉴定完毕后,金爷手腕翻转,倒提着剑。

    剑尖冲下,笔直的出剑桌台,直至没入一小半才停止。

    剩下的二十六把剑,金爷都如此照旧。

    当所有的剑都倒立着插好后,金爷再度朝着陈四爷伸出手去。

    乌钢刀这次被他握紧后,没有任何犹豫。

    不过他却没有里面出刀。

    今夜的刀是他的爹手把手教的,那时的青府才是最让他所怀念的。

    很多人喜欢回忆年少,不是因为那时候的生活有多么好。不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平民百姓,年少时都会有很多不自在。

    之所以去回忆,或许只是觉得那段日子最轻松,最没有忧虑。

    不知不觉,金爷站在这二十七把欧家剑前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

    刀还握在手里,但他仍然没有拔刀。

    金爷的脑子里在反复出现一句当年练刀时,他爹曾对他说过的话:你出的每一刀都该当有它独一无二的使命。

    这世上有很多事是不用出刀动剑也能解决的。

    一旦到了出刀动剑的地步,那就表明这件事若是想要解决,已经再无他法。

    金爷也在做着最后的权衡。

    这件事端,到底是不是非得出刀不可。

    思来想去,反复掂量,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

    陈四爷站在一旁,双臂环抱在胸前,没有丝毫焦急。

    黑光一闪。

    刀光如墨。

    这种黑不似黑夜的漆黑,反而透着股油亮的生机。

    像是雪化后的第一场春雨落在刚刚冒芽的草叶上,亦或是一匹毛色纯正的千里马,在河里洗完澡后上岸的那一刹那,每一根毛发尖上都带着一颗油星。

    乌钢刀出鞘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漆黑一团。

    灯火仅存的光明,都被这把刀所吸收干净,一点不剩。

    当光亮重新恢复的时候,乌钢刀已经回到了刀鞘中。

    桌台上插着的二十七把欧家剑,全部齐齐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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