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石清不答,只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掌,似乎生怕她心中着恼,又再离去。 梅芳姑又问:“当年我的武功和闵柔相比,是谁高强?” 石清道:“你梅家拳家传的武学,又兼学了许多希奇古怪的武功……”丁不四插口道:“什么希奇古怪?那是你丁四爷爷得意的功夫,你自己不识,便少见多怪,见到骆驼说是马背肿!”石清道:“不错,你武功兼修丁梅二家之所长,当时内子未得上清观剑学的真谛,自是逊你一筹。” 梅芳姑又问:“然则文学一途,又是谁高?” 石清道:“你博古通今,又会做诗填词,咱夫妇识字也是有限,如何比得上你!” 石破天心下暗暗奇怪:“原来妈妈文才武功什么都强,怎么一点也不教我?” 梅芳姑冷笑道:“想来针线之巧,烹饪之精,我是不及这位闵家妹子了。” 石清仍是摇头,道:“内子一不会补衣,二不会裁衫,连炒鸡蛋也炒不好,如何及得上你千伶百俐的手段?” 梅芳姑厉声道:“那么为什么你一见我面,始终冷冰冰的没半分好颜色,和你那闵师妹在一起,却有说有笑?为什么……为什么……”说到这里,声音发颤,甚是激动,脸上却仍木然,肌肉都不稍动。 石清缓缓道:“梅姑娘,我不知道。你样样比我闵师妹强,不但比她强,比我也强。我跟你在一起,自惭形秽,配不上你。我跟闵师妹在一起,却心中欢喜。” 梅芳姑出神半晌,说道:“原来你跟我在一起,心里不开心。”大叫一声,奔入了草房。梅文馨和丁不四跟着奔进。 闵柔将头靠在石清胸口,柔声道:“师哥,梅姑娘是个苦命人,她虽杀了我们的孩儿,我……我还是比她快活得多,我知道你心中从来就只我一个,什么都够了。咱们走罢,这仇不用报了。”石清道:“这仇不用报了?”闵柔凄然道:“便杀了她,咱们的坚儿也活不转来啦。” 忽听得丁不四大叫:“芳姑,你怎么寻了短见?我去和这姓石的拚命!”石清等都大吃一惊。 只见梅文馨抱着梅芳姑的身子,走将出来。梅芳姑左臂上袖子捋得高高地,露出她雪白娇嫩的皮肤,臂上一点猩红,却是处子的守宫砂。梅文馨尖声道:“芳姑守身如玉,至今仍是处子,这狗杂种自然不是她生的。” 众人的眼光一齐都向石破天射去,人人心中充满了疑窦:“梅芳姑是处女之身,自然不会是他母亲。那么他母亲是谁?父亲是谁?梅芳姑为什么要自认是他母亲?” 石清和闵柔均想:“难道梅芳姑当年将坚儿掳去,并未杀他?后来她送来的那具童尸脸上血肉模糊,虽穿着坚儿的衣服,其实不是坚儿?这小兄弟如果不是坚儿,她何以叫他狗杂种?何以他和玉儿这般相像?” 石破天自是更加一片迷茫:“我爹爹是谁?我妈妈是谁?我自己又是谁?” 梅芳姑既然自尽,这许许多多疑问,那谁也无法回答了。 注:我国古人传说,以壁虎和以朱砂捣烂,点于女子手臂,如为处女,则色作殷红,称为“守宫砂”,因此壁虎又叫作“守宫”。婚后则守宫砂即消失。此项传说无医学根据,绝不可信,料想古代少女因此受冤者实不乏人,殊堪惋惜怜悯。小说中仍使用此项迷信,并非表示此事为真,一为方便,二为照述古人一种不正确之旧信念而已。例如发誓赌咒,违者常应验,亦为此类。 本章后记 由于两个人相貌相似,因而引起种种误会,这种古老的传奇故事,决不能成为小说的坚实结构。虽然莎士比亚也曾一再使用孪生兄弟、孪生姊妹的题材,但那些作品都不是他最好的戏剧。在《侠客行》这部小说中,我所想写的,主要是石清夫妇爱怜儿子的感情,以及梅芳姑因爱生恨的妒情。因此石破天和石中玉相貌相似,并不是重心之所在。 一九七五年冬天,在《明报月刊》十周年的纪念稿〈明月十年共此时〉中,我曾引过石清在庙中向佛像祷祝的一段话。此番重校旧稿,眼泪又滴湿了这段文字。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