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擎肘难书真相白-《疏影江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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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继续向前踩上树叶,还是抬脚掠过任它由风欺凌。

    这只在于墨挥的一念之间。

    人世间万物生灭,因缘和合,很多时候全在人的一念之间。

    一念生,一念死。

    于墨挥既没有踩上去,也没有掠过去,他选择转身,向宫门的守卫走去,一步步走得异常坚定。

    他岂非早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咳咳,请问安庆王去了哪个宫?”

    守卫用眼角瞥了瞥,不予理睬。可是于墨挥的下一句话让他立刻敛色正目。

    于墨挥说的话是:“我有关于永嘉王谋朝篡逆的铁证要提供给他。迟了,可就没有了。”

    安庆王并没有把温清雅留在宫里,反而绕了个大圈子,把人带进了宫外的府邸里。温清雅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阖,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安庆王长眉深锁,轻轻为她拭去,手指便在她眼睑下流连不去。当真是一点也不避讳。

    正在诊脉的太医忙低下头去表示什么也没看到,脸上的表情变幻莫定。

    “怎么?太医有话不妨直说。”

    “启禀王爷。这位夫人是有喜了……”

    安庆王目光一凛,一把抓住太医的肩膀,咬牙道:“你确定?”

    “此事非同小可,微臣不敢胡言。确实是喜脉,有一个多月了。”太医用余光瞥向安庆王,见他乌云压面,眼中风雨欲来,立刻噤声不语。

    好一会儿,安庆王才松开他的手。

    太医安舒一口气:“请恕微臣愚昧,这药方,微臣到底该如何开得,还请王爷示下。”

    由安庆王决定药方的内容——安胎,还是落胎。

    “自然是……”安胎。

    可是安庆王居然说不出这两个字,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如一块巨石压迫着安庆王的心头。

    是保,还是落?

    “王爷,永嘉王下面的于墨挥求见,说是手中有永嘉王谋朝篡位的决定性证据,要呈交王爷。”

    “哦?”安庆王一挑眉,“带他去我书房。”离去前又嘱咐下人好好照拂温清雅,却依然没有给太医明确的答复。

    安庆王的书房里古董字画虽少,但架上的藏书颇丰,分门别类都收纳得极其规整,比起梁劭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相比之下,安庆王的书案就凌乱多了,公然堆着安庆王往来的书函,另一边铺着安庆王写的字——

    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

    安庆王既随意地让他进来,于墨挥也就随意地看着。

    “本王的字如何?”

    于墨挥抬起头来,也不行礼,直接答道:“王爷的字狂莽奔放,遒劲有力。但依小人之见,尚且字不如意,意不如心。”

    “哈哈,这样的褒奖,本王收下了。”

    安庆王待于墨挥有如上宾,他直截了当地问:“你说你带了梁劭谋逆的罪证?”

    “是。”

    “本王倒真没有想到,你会那么快背弃梁劭。”

    “因为一个女人。”于墨挥开口前,忍不住低头咳嗽了几声。

    不错,男人为了女人疯魔起来,可以不要手足、不讲孝义,夺下这天下也只为博美人一笑。

    他梁劼就是这样的人,梁劭也不遑多让,于墨挥为什么不可以。何况他与翠娆、梁劭之间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于墨挥实在有充分背叛梁劭的理由。

    他立刻拿出一封信交给安庆王。

    安庆王打开一看,是梁劭写给徐程昌的信——

    老师尊鉴:

    顷奉惠函,谨悉一切,迟复为歉。欣闻老师康复,喜不自禁。久违老师雅教,时深渴想。怎奈因羁琐务,无暇分身,愚生甚惭……

    安庆王扫了几眼,内容不过是普通的客套与慰问,最后还有永嘉王的印鉴作为落款。与梁劭欺君罔上谋朝篡位之罪没有一点干系。

    于墨挥又拿出一封信,内容非但与前面一封一模一样,连笔迹也惊人的相似,还有一样的印鉴作为落款。两张纸放在一起,已难辨真假。

    安庆王瞧出了点意思,问:“哪一封是你模仿的?”

    “后一封。”

    “印鉴也是你刻的?”

    “是。”

    “你所谓的证据就是你可以模仿梁劭的回函?”

    “对。”于墨挥每一次的回答都短促有力。

    “不错不错,你原来真是个聪明人,以前是本王走眼了。”虽然安庆王已不乏模仿笔迹这方面的人才,但于墨挥在梁劭身边多年,他的伪造显然更万无一失。

    “王爷却比我想象的愚笨。”

    安庆王迅速收起笑容:“哦?”

    “我说的那个女人不是翠娆,王爷显然会意错了。”

    “不是她?难道是简家的那位小姐?”

    “也不是。是此刻正躺在王爷床上的女人。”

    安庆王的瞳孔缩了缩,直接就是一个巴掌,于墨挥侧了侧身,堪堪滑过。

    “你要是敢再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我立刻命人将你拖出去杖责。”

    “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我不但要说,还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于墨挥盯视着安庆王一字字地说道。

    “这得从二十八年前说起,那时候温清雅的姨母温淑妃甚得当今圣上的宠爱,与已故的皇后一同怀上了龙种。皇后之前连诞了两位公主,生怕这次还不能得男彻底失宠,见温淑妃温软可欺,就对她一番威逼利诱,若温淑妃诞下龙子而自己生的是龙女,两人就交换孩子。若两人都是龙子或都者温淑妃诞下的是龙女则作罢。温淑妃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未必能庇佑得了一个皇子,还不如由皇后亲自抚养送上未来皇帝的宝座,就答应了。结果皇后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于是造就了本朝最大的一个秘密——那就是已故的太子,不是皇后娘娘生的。

    “皇后真正的孩子静雅公主交由温淑妃抚养,不想至十四岁公主便夭折了,而这个时候太子也长得越来越像温淑妃,让皇后惶惶不安,生怕被别人发现了什么端倪,对温淑妃起了杀心。温淑妃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答应皇后以痛失爱女的假象自戕,但是要皇后发誓保住温家不受伤害。皇后答应了。

    “皇上对温淑妃的死又悲又怒,牵连到了温淑妃的兄长温庭远和温家其他几位在朝的官员,温家失势,温庭远抑郁而终,没撑过两年温庭远的妻子也随温庭远去了,留下一个与永嘉王有婚约的温清雅。皇后此时身染重病,怀疑是因为自己未能践行誓言之故,遭受报应,临死前说服皇上同意永嘉王履行婚约。但皇上给出了附加条件让永嘉王同意,那便是温清雅不得有子,咳咳……”

    于墨挥说得太多,禁不住又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人都弓起来,他强压住咳意继续说:“永嘉王只当是为了温家失势一事,绝后以策安全,根本想不到这背后竟会有这样的隐秘。不久皇后就病故,太子不是她亲生的秘密本该永远尘封下去。可是出了一点岔子。长成后的温清雅竟然与太子长得有七分相似,这成为了三个人心头刺。前两个是皇上与太后,他们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而温清雅的存在,是对太子的最大威胁。因为永嘉王的关系,皇上与太后并没有动她,但始终介怀在心。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咳……他们绝不会心慈手软。”

    “而这第三个人也一样担心,只不过他不是替担心太子,而是替温清雅担心。他知道温清雅的存在对太子、对皇室都是个威胁,所以暗中用他的方式来保护温清雅。既然一切……咳咳,都因太子而起,只要太子不存在了,温清雅就没有任何危险可言了。即便那个人,是温清雅的哥哥,咳咳……而这第三个人,就是你安庆王。”

    一直保持克制的安庆王慢慢地站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但知道这么多皇室隐秘,甚至连他的心思也揣度得如此通透。一个他严守了几年的秘密,竟被于墨挥轻描淡写几句就勾出了所有。

    安庆王的脸色变得铁青,风暴在他的眼中蓄势待啸。

    于墨挥不怀疑,只要他再说错一个字,他就会被安庆王当场格杀。然而他内心一如面色一样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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