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阴灵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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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次跳起,一次次落下,一次次地对着苍蓝阴月吞吐。

    到得苍蓝阴月向着山的另一边落去,那些银鱼的眼睛终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蓝。

    精疲力尽的银鱼在湖中缓过一阵后,又狠狠地一甩尾巴,借着湖水反馈过来的力量向着孟彰坐的那莲台游过去。

    数十数百尾银鱼齐齐游动,银光在湖水中晃动,耀眼得摄人。

    只可惜,这月下湖里的一幕幕,却是无人得见。

    靠近了莲台,以那尾最灵动的银鱼为首,诸多银鱼对着孟彰张开了鱼唇。

    原本浅浅镀在银鱼眼中的薄蓝色泽一点点褪去。到得那薄蓝完全消失时候,一个个浅蓝色的水泡从打开的鱼唇中飞出,飘向孟彰。

    水泡越过白莲莲台、宝伞、宝衣护持的层层清光,撞在孟彰的身上。

    仍自紧闭着眼睛的孟彰神色越发缓和下来。

    回身又看了孟彰一眼,显见地倦怠下来的银鱼一甩尾巴,沉入湖水深处消失不见。

    待孟彰醒过来时候,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

    心神

    比之早先更为牢固了些。

    这发现让他联想到了某一次修行时候的异状。

    如果说上一次,是孟彰浑身的精元越发凝炼精纯的话,那么这一次得到好处的,就是孟彰的心神力量。

    而心神力量,又是神魂的力量。也就是说,这一次变化的,是孟彰的神魂。

    垂眼细细体察过自身的变化以后,孟彰看向湖水深处的目光很有些复杂。

    能增益阴灵神魂力量,乃至是补益阴灵神魂底蕴的,无一不是这阴世天地里的至宝。

    若是银鱼的这种奇效传出去

    孟彰才刚生出这样的念头,却也是怔愣一阵,一时失笑。

    他魂体里的生机据说也是远胜其他阴灵,几乎能与阴世天地同呼吸

    比起银鱼们来,他自己对其他阴世生灵的吸引力也没弱到那里去。

    所以湖中银鱼们的这种奇效会不会传出去,对他都没有什么影响。

    倒是另有一点,孟彰忽然很是好奇。

    那便是——湖中银鱼们能增益阴灵神魂底蕴的奇效,将这方修行阴域送给他的孟梧,到底知不知道?

    孟彰琢磨了一阵,无声低笑。

    不管孟梧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些银鱼都已经到了他的手上,绝无可能再给他还回去就是了。

    孟彰从白莲莲台中走下来,又看了平静的湖水一眼,才径自出了这方修行阴域。

    青萝仍旧领着人在等他。

    在孟彰开始洗漱时候,整个帝都各处街巷,也都醒了过来。

    烛火亮起的屋舍里,一个个小娘子、大娘子利索地打理过自己,用布巾挽住头发,最后又伸手去拿厨房灶头上放着的木篮。

    掀开遮着木篮的布巾看过一眼,这些小娘子、大娘子们满意点头,各自拎着木篮走出了厨房。

    “盛娘子,盛娘子”

    “诶,来了!”

    “章娘子,你还没有收拾好吗?”

    “快了快了,宋娘子再等一等我,我就出来了”

    “李大娘子,你呢?”

    “我已经过来了,就在这里呢!”

    呼朋引伴的招呼声中,诸位大娘子、小娘子们热热闹闹地拎着手里的篮子,往街头走去。

    在这样的招呼声中,也有郎君压低了声音,问自己的婆娘:“你真的也要去街上?”

    “这还有假的?”那娘子瞥了他一眼,也伸手去拿她自己装着鲜花和瓜果的篮子,“你别担心我,只管去地里吧,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可是!”那郎君往左右快速看了两眼,一把拉住他的婆娘,凑到她耳边道,“那些闲话牵扯到各家贵人,若是那些个贵人不计较倒也罢了,一旦计较起来”

    郎君脸色发苦。

    “你可就要陷进去了的!”

    那娘子反而很是平常,她机敏地往边上观察过一阵,回身凑到郎君身边,快速地说道:“你且安心,那些贵人们不会在意的。”

    “他们才不会将我们看在眼里。”她道,“他们真正看着的,是与他们一样隐在背后的贵人们。我们这些平头百姓”

    “不过是去凑个场子的罢了。”

    娘子说得轻巧,但郎君的脸色却反而越发的愁苦了。

    “虽然是这样,可若那些贵人一时心头不顺,有的是由头来折腾我们”

    “婆娘啊,你难道忘了我们是怎么死的了么?”

    娘子的脸色霎时暗沉下来,待少顷后,方才渐渐缓和过来。

    她看定那关切地看着她的郎君:“我没有忘记。但是郎君”

    “如果我们不去想办法,香火断绝又无人记挂的我们,要怎么在这帝都里活下去?”

    娘子的话甚是悲切,那郎君却似乎是思量过很久了一样,当即就回答道:“在这帝都里活不下去,那我们就离开这帝都,去城郊,或者是更远一些的地方。我们总是能够找到办法活下来的,不过是些香火而已”

    “娘子啊,是命重要还是香火更重要啊?!你莫要糊涂了!!”

    那娘子的眼神动摇了一瞬,但旋即又变得坚定。

    “是命更重要。”娘子毫不犹豫地回答郎君。

    已经死过一回的他们,比寻常的生人更明白这个道理。

    那郎君听得这个答案,越发愁苦的脸色终于有了晴开的预兆。

    “但是。”

    孰料下一刻他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话。

    “但是”娘子的眼底,也沉着些悲戚,“这天下,又快要乱起来了。如果我们不趁着这机会多积蓄些香火,日后真正乱起来了,我们要怎么活?”

    郎君脸上那即将晴开的表情又被冻结了。

    郎君没能反驳。

    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驳斥他的婆娘。

    即便他只是平头百姓,他也是生在帝都洛阳、听过见过帝都洛阳诸多风云的平头百姓。比起其他郡县的百姓来,他对时局可是要敏感得多。

    一日日的风吹着,云积着,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大雨就要来了呢?

    “我们这一家子,都只是寻常。生时,是个寻常人,哪怕死得有些凄惨,但到了这阴世里的我们,也不过是个寻常的阴灵。”

    “我们有怨气,有戾气,有恶气”

    “但这些都不够。”娘子敛下目光,看着自己的手,那手掌

    原本该是带着厚厚茧子的、完整的手掌。

    但现在,却只有一片模糊。

    这就是,她死去时候被凝固下来的模样。

    “这些不够我们护住自己,护住孩子,护住你。”

    娘子抬起头,看着郎君的眼一瞬变得通红,有血色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我们哪怕是要避、要躲,也需要有足够的准备。只凭我们当前的积蓄,不够的啊”

    郎君快速地眨着眼睛,想要压下眼眶里翻滚的水珠。

    下一瞬,他手紧握成拳,一下一下重重地捶打在他的胸口。

    阴灵魂体上狰狞的伤口撕裂开,暗黑的血液喷溅而出。

    “是我!是我没用!是我保护不了你们!!是我撑不住这个家!!!”

    郎君嘶吼着,面色狰狞可怖到了极致,但就在他身前的娘子却半点不惧。

    她滴着血泪,却张开双手,将郎君抱在怀里。

    “不是郎主你的错,不是,不是”

    木篮掉在了地上。被小心摘下又仔细地收在木篮里的鲜花、瓜果跌出,狼藉地洒了一地,随后却又被人毫不在意地踩过,贱出一片难看的汁液。

    门外经过的诸多娘子看见这边厢紧闭的门户,面面相觑得一眼,停下了脚步。

    有相熟的娘子便扬声,往院子里问:“安娘子?安娘子?”

    怀抱着自家郎主的娘子哽咽一阵,往院门里应了一声:“你们走吧,今日我就不去了,你们不必等我。”

    诸多娘子不是没有听出安娘子声音里的异色,但都没有多问,只回答门里的安娘子道:“那行,那我们就走了,你好生在家里歇歇。”

    停在院门外的这些大小娘子们便也散了,提着自家的木篮子潮水也似地往各处街头走去。

    那一个个木篮子里,藏着的也都是被收拾得极其精细的鲜花和瓜果,跟此时跌在地上的那些同类相差无几。

    快速收拾过,又用了早膳,孟彰再跟孟庙告辞一声,便上了马车,往太学去。

    街头巷尾里,仍是挤得熙熙攘攘的人潮。

    “来了吗,王氏的郎君来了吗?”

    “还没呢!不过庾氏郎君的牛车才刚过去了”

    “说来,庾氏郎君也不比王氏的郎君差多少啊。我看庾氏郎君,分明也是华表玉质”

    “唉,我们就是些平头百姓,分得清什么华表玉质,什么龙章风姿?不过是一眼看过去,觉得那郎君只似天人,只此而已”

    “这倒也是。不过话又说回来,王氏郎君、庾氏郎君都是这样的天人之姿,也不知道那些龙子凤孙,又是个什么样的风采?”

    “你想见一见?那容易!听说明日还是后日,太子殿下要往太学去,到时候,我们就能见识见识太子殿下的风仪了。”

    “你说得简单,但太子殿下出行,必定是坐着太子车驾,仪仗齐全的,能让你见一见太子殿下?!”

    “这倒未必”

    孟彰眼睑微阖,似乎未将这些闲言放在心上。

    到了童子学后,他与王绅、谢礼、庾筱等一众小郎君小女郎们打过招呼,便坐在了自己的蒲团上,等待着今日来授课的先生。

    自送走孟彰以后,孟庙便回到他自己暂居的那处院舍里。

    取出联络用的异宝,孟庙静静在旁边等着。

    很快,异宝中便传来了孟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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