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榕想了一想,才回答道:“兰应该在家。” 那人面带欣色,转过脸来,对榕说道:“兰?是你的伙伴吗?谢谢你了,榕。” 榕这才第一次近距离看清这个人的面容。他脸上的微微笑意,让榕觉得这个人比山谷里的任何一个大人都要可亲可近。榕正要说点什么,那人却已经转身下山去了。 那人是要去兰的家。 工站在油坊门前看出了这一点。 兰的家很少有客人。不是她家人不与人来往,而是她家人不大喜欢凑热闹。大家比较喜欢聊的东西她家人都不大喜欢。据说,她家孤居一处已经好几辈人了。 很久很久以来,山谷里的人家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相互之间都很默契,需要交流的东西本就不多。平日里,倒也会有些许人趁着闲暇聚到一处,也不过是聊聊家常,数数麻柳。顶多在凑够了几个年纪大一点的人时,才有可能就着涩涩的浓茶一边续水一边翻起经来。经越翻越老,越扯越远。稀里糊涂间,慢慢就会有人义正词严地争执起来。往往就是在这个时候,凑在旁边听得忘了时辰的年轻人们才半信半疑,原来,祖祖辈辈已经在这个山谷里居住了很久,竟说不清楚到底是几百年。 老人们的争执缓慢而坚决。长满一摞又一摞厚厚苔藓的歪斜石碑,老得年年连新枝都不怎么发却还总在每年春夏间栖满白鹭鸶的老樟树,被洪水冲刷泥沙打磨得无比光滑正好方便洗衣服的河心石,老屋场上那几条黑得令人不忍直视连腐苔都不长的阴沟,还有西面远山巅上那一片黑褐色的惹眼巨岩,以及涧冲里那个深不见底的窿潭,和藏在里面好几年都不出来一次却又非常守时的老甲鱼,等等这些平日里顾不上说起的东西,这个时候都成了老人们各执一词的佐证。只可惜,到最后,仍然是像许多年前的某个雨雪天里的那番争论一样,没有得出什么能说服人的结果,白白耗去了许多的茶水和大半天的好光阴。 虽然老人们已经不大珍惜什么光阴,但年青人可没功夫陪着耗,早就都走光了。他们可还没到愿意加入这么无聊的争论的年纪。 但兰的爷爷是个例外。据说他从小就喜欢在老人们旁边一遍遍地听着这些争论,只是从不说什么。出人意料的是,不知为什么,上了年纪后,兰的爷爷竟然慢慢地成了从中评理圆和的话事人。以至于,自榕和工记事起,隔十差月,就会有一两个年纪大又住得远的人来到兰的家中聊天。经常还会有爽朗的笑语声,从那个掩在竹雾后的大门洞里传出来,随着清风拂过茅草叶,回荡在百十步之外的小河面上。而这个时候,也正是兰躲着跑出来,跟着榕和工一道去密密松林里玩耍的好时机。 现在,工正看见那个人走近兰的家,停在了半人高的竹篱前。篱门并没有关上,只是半掩着,但那人却停在了那里。那人注意到屋子四周种着许多小花,四下里细细看了一番,像是怕打扰了主人家,显得自己不礼貌,不过也可能是被这些小花吸引了。 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说道:“爹,来了人。” 这是兰在说话。兰果然在家。兰看了看来人,对着门洞里说了这句话,然后就跑进屋去了。 兰的爷爷走到门口的阶檐上站着,很热情地叫来人进屋,说道:“喔,来了客。进来坐下子,莫站到恁里呐。” 那个人便推开篱门,进了晒稻场,又随手将篱门半掩回去,这才一边走向阶檐,一边赞道:“老人家,种得几棵好花,确实看得。” 兰的爷爷容光满面,一边请来人上阶檐,一边朗声答应道:“哪里是种哩个,渠自己生哩个。年年生,只好随渠去。几棵桃子竹子倒是自家种哩个,想有点鲜头吃吃,不过也快咬不动咯。” 那人进到屋里,慢慢走到堂心的八仙桌边,谦了礼坐在朝门的西首,四面细细环顾屋内的陈设。兰的爷爷自然在上首朝门口坐了,任由客人自顾自地看来看去,也不打扰。 兰正在用葫芦瓢慢慢地往大锅里舀水,准备烧水给爷爷和客人泡茶喝。兰一次舀小半瓢,多了端不稳,会洒出来。 兰的爷爷听见兰往锅里舀水的声音,就说道:“兰,今朝不用锅烧水。我跟这个客到稻场里坐,用吊壶烧水泡茶,好一边翻翻经。” 兰答应了一声道:“喔。” 随即,兰停了下来,去找来吊壶灌满了泉水。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