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齐卿卿揉揉眼睛,温行止拿过她怀里的衣服穿上,道:“我说了我的工作很无聊的,你还不信。走吧,带你到外面去看看星星。” 她看了一眼坐在仪器前的恩佐,问:“你不工作了吗?” “我的工作是把控天体位置和观测顺序,决定望远镜的曝光时间,然后对获得的数据进行预处理就可以了。其余的工作,都由恩佐来辅助完成。” 齐卿卿莫名就想起了建筑工人和建筑工程师的区别,二者虽然只差了两个字,工作内容却千差万别。跟着温行止走到观测室外,夜空苍茫,高亮度的天体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无数的亮点洒在黑夜这一块无垠的幕布之上。 满天的繁星闪啊闪,齐卿卿仰着脑袋,所有星星都在此刻掉进她的眼睛里。她弯起眼睛笑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星星。” 温行止安静地立在她身侧,替她挡住寒风。她看向他,感觉此刻他就是近在咫尺的星星,她伸出手去就能触碰到他的光辉。 温行止说:“我去过很多世界著名的天文台,也始终觉得冒纳凯阿的星空最美。站在40%的大气和90%的水蒸气之上,能看见的是最纯净的天空。” 齐卿卿忽然抓到话里的重点,跳过来抱住他的腰,笑眯眯地说:“那我以后跟着你,是不是就能环游全世界了?” “理论上是没问题,前提是你不嫌我的工作无趣的话。” 齐卿卿望着温行止的侧脸,像是一颗向往星星的小小微尘,在每一个喜欢他的时刻里都能感受到幸福和满足。她说:“这样的工作谁会觉得无趣啊?” “当然会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哪个职业都是如此。我小时候就是在对爸爸能赶紧从天文台回家的盼望里长大的,后来成熟了一些,跟着老师跑项目,迷过路、受过伤,最严重的一次直接摔断了右腿。为了数据、文献和项目资料熬夜就更是家常便饭了。” 齐卿卿很少听温行止说起他的以往,此刻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仅仅几句话,就已经揪住她的心。 “你父亲也是天文学家吗?” “嗯。我母亲年轻时到山上写生,车子抛锚了,正好遇上我父亲路过,一切水到渠成。” 齐卿卿想了想,眼神闪亮亮的:“感觉很浪漫哎……” “听起来是这样。但事实是,天文台的驻站科学家,生活里除了工作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一旦结婚生子,最辛苦的也是太太。要么分居两地,要么带着孩子来山区、郊区生活,但如果想让孩子接受好的教育,后者显然是不可选的。起码,我母亲没有那么选。所以我小时候就是父亲离家,母亲忙着工作加班,甚至经常没人记得来接我放学。有一次我自己回到家发现没带钥匙,就躲在车库里睡觉,喂了一晚上的蚊子。天亮之后发现妈妈已经回来了,但是她工作太累,高跟鞋都没脱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我给她盖了被子,洗漱之后又自己一个人去上学了。” 即便是受众人瞩目的天才,也必须经受孤独和苦痛的考验。只是到最后,他选择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声不吭地继续往前走,没有多提一分的埋怨和不满。齐卿卿感受着他的温度,像是此刻宇宙的温柔都在他手中流淌。 “那,你父亲现在还在天文台工作吗?” “我弟弟出生时他就回归人间了,现在也是个每天送老婆上班、买菜做饭、逗学生的人民教师。” 齐卿卿果然被他逗笑:“哈哈哈,那不也挺好的吗?” 温行止不置可否,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他说:“父亲说,他是把梦想寄托给我了。” “什么梦想?” “成为著名的天文物理学家。” “你不是已经做到了吗?” 他果然摇头否认,即便已经拥有那样多的光环加持,他仍是温和内敛的低调做派,斯为泰山而不骄。 温行止说:“是否著名倒不重要,名利皆虚,它带来的实质性的东西究竟有多少,也只有自己最清楚。我从事的工作,是要探索宇宙在138亿年间写下的豪迈历史。但太空那么遥远,我们看到的太阳都是它8分钟前的模样。有时候就会怀疑,自己所做的到底是什么?会不会完全就会陷入‘哥德尔不完全性定理’的悖论?”他停了一下,又问,“你知道这个定理吗?” “知道啊。”这可是现代逻辑史上的里程碑,她在书上多多少少都有读到过,“‘哥德尔不完全性定理’认为,在一个逻辑严密且自洽的形式系统中,一定都存在一个命题,它不能被证实,也不能被证伪。真与可证是两个概念。” “对。这也就意味着,在我们的世界里,知识是存在边界的,至少在数学领域中是这样。现代科学不断发展,人们也逐渐意识到,科学本身是具有局限的,但宇宙却处在永不停息的变化之中,我们所接触到的知识、规律、文化,只不过是茫茫太空中一粒微不足道的沙。但,尽管如此,我还是选择了这个职业。” “为什么?” “因为我无法抵抗想了解宇宙的愿望。因为我和所有渴望摆脱世俗束缚的人类一样,渴望在这些杂乱的全景星空中建立属于我们的秩序。尽管我们所捕捉到的一切在未来很有可能会被证伪,但起码现在,我认为它是有意义的。”他柔声说着,扬起下巴深深地凝视着这片星空,“人类是最痴迷于规律的生物。” 齐卿卿发觉温行止每次聊到天文学时,眼睛里就像是有盏小小的灯被点亮了,发出清亮柔和的光。 “教授,你还记得唯温行止主义的核心观点吗?” 他低低地笑:“记得啊。” 齐卿卿看着他的笑容,像是把所有的深情都凝在那一个眼神里,琥珀色的瞳孔中铺满绵绵的爱意。她重复了一遍,又像是重新许下这份约定:“从今往后,你守护星星,我守护你。” 温行止闻言呼吸都软了:“那谁来守护你呢?” 她被问住,想了几秒,仰起笑脸看向满天闪耀的星群,说:“星星会守护我的。” 温行止又笑她傻,低下来轻轻吻她的发。后来他说,正是那句话给了他重新追逐星空的勇气。那是他一生中听过的最浪漫的情话,尽管只是他的小女孩傻乎乎说的一句漏洞百出的悖论。 6) 前半夜的观测非常顺利,收集到的数据通过仪器源源不断地汇入电脑,随着夜渐渐变深,齐卿卿感觉越来越疲惫。观星的第一晚通常最难熬,不仅要适应峰顶缺氧的环境,还要忍受颠倒作息带来的生理上的煎熬。 恩佐看了一眼正专注工作的温行止,又扫了一眼表,抬手招呼那个一晚上除了发呆和玩手机什么都没做的小助理某卿,毫不客气地说道:“隔壁有小厨房,里面有咖啡、茶和各种食材,你去给教授煮点吃的。另外,我要一杯速溶咖啡。” 齐卿卿领命,套上外套钻进厨房。二十分钟后,端出来一盘烤土司、三个苹果和三杯咖啡。推开观测室的大门时,看见温行止和恩佐正伏在电脑前讨论着什么,其气氛之热烈居今夜之首,不知道是观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齐卿卿端着托盘走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恩佐突然站直转身和她撞上,托盘被打翻在地,三杯咖啡洒了满地。 齐卿卿蒙了,温行止第一反应是伸手把她拉开,确认她没被烫到之后才和吓得吱哇乱叫的恩佐一起收拾事故现场。幸好没殃及仪器和电脑,齐卿卿去厨房拿来抹布想要帮忙清理,站在门外听见怒气冲天的恩佐说:“教授,你是受过最规范的学术训练的科学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雇这样一个助理?” 委屈霎时涌上来,又自觉闯下这么糗的祸的确没脸见人,她正要缩回推门的手,温行止的声音不咸不淡地传出来:“sheismyfiancee.nomatterhowwrongsheis,itismyfault.i’msorry.(她是我的未婚妻。她的错等同于我的错。我很抱歉。)” fi——fiancee? 齐卿卿感觉恩佐此刻那句“ohmygod”真是说出了她的心声。虽然她知道这是为了保全她颜面才有的说辞,但心跳仍然不受控地超过了可承受范围,比登上这座四千米高的火山还要让她觉得缺氧。原地深呼吸三次她才终于推门进去,第一眼看见温行止的耳朵蓦地变成粉红色,也没忍住跟着红了脸。 天大亮两人才下山,到接待中心草草吃了早饭,回房准备睡觉。温行止先洗澡,齐卿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回想他那句“sheismyfiancee”,开心得一直捂着嘴傻乐。 温行止走进卧室的那一刻她瞅准时机扑了上去,攀着他的肩坏笑着挑起他的下巴:“洗干净了?去床上等着朕。” 温行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给出评价:“虎狼之词。” “话不是这么说啊。既然我都是你的fiancee了,那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有那么一点生米煮成熟饭的思想觉悟……” 被调戏的温行止直接从脸红到脖子根:“你离我远点儿!” 7) 离开冒纳凯阿火山时,是第六天的傍晚。天色刚刚暗淡下去,万物几将休眠,齐卿卿想起这座火山的神祇传说,双手合十低声开始祈祷。温行止静静地等她呢喃完,笑道:“在许愿?” 她点头。 “那你还不如多求求我,可能实现得更快一些。” 立马领悟的齐卿卿骨碌碌转了一下眼睛,然后带着狡黠的笑意盯着他:“那我求你——” “吃路边烤串免谈。” “不是你说的求你能更快实现的吗?” “在夏威夷许愿可不能延伸回国。” “那你这个神根本就是半桶水嘛!” “谁说的?我能发现小行星,神不一定可以啊。” 她郁闷地撇嘴,突然察觉他说的话有点不对劲儿:“等一下,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小行星?” “前天晚上。” 静默三秒,齐卿卿利用在缺氧条件下仅存的几个脑细胞想明白了当下的状况,爆了一句粗口,直接跳进温行止怀里:“我去,这也太……太厉害了吧?!” “夸错重点了。” 齐卿卿立马把重点移到他身上:“你为什么这么厉害啊?!” 温行止发现自己在她面前已经连偶尔的那点小得意都不想隐藏了,毫无愧色地承认:“因为聪明。” “你怎么这么跩啊?” “仗着你喜欢我。” “那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啊?” “因为……”他想了想,“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爱情也一样。” ——所以,你这么喜欢我,是因为我也同样这么喜欢你啊。 第(3/3)页